我們見到現時幹農活的大部分是中老年人,他們走了以後,留不住千年傳承下來的農耕知識。(王基健) |
文 / 王基健
"... that enthusiasm was a poor substitute for expertise."
~ Mentalist (TV Series)
(編者譯:「只有熱誠投入,不顧專業技術,是為下策。」
~ 超感神探(美國電視劇)
編按:
2015年初,社區伙伴與中國環境科學出版社合作翻譯新書《自然農法——我的生存之道》出版,此書以日本自然農業的實踐者川口由一先生和 “樹獺俱樂部”創辦人辻信一先生的對話形式,分享了川口先生過去30 多年的人生故事,從自然農法的實踐裏,探索出自己一套獨特的生存之道及人生哲學。
本文作者王基健本為城市上班族人,在對現代化城市生活進行反思後,毅然棄城從農,到中國雲南大理去耕種,當全職農夫。本文是作者閱讀《自然農法——我的生存之道》的讀後感,精闢又情切地指出本書及關心生態農耕圈子裏,出現了一股只尚清談自然農法的理想哲學,忽略探究農耕技術的風氣,為圈內人帶來啟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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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川口由一/辻信一所著《自然農法:信步人生路》(Natural Farming: A Way of Life)是本吸引人的書。我以最快的速度閱完,於是對自然農法又多了一分了解;然而,對如何實踐自然農耕卻沒有收穫。
我想以學農人的經驗,說一點感想。
(二)
原來自然農耕並不局限於福岡正信先生(編者按:福岡正信是日本農學家、哲學家,自然農法的創始人、提倡者之一。)所提倡的“不耕地、不除草、不施肥、不打藥”的所謂“四不”標準,川口由一先生的自然農耕就不一樣,籠統的說是“不耕種、不施肥、不與蟲草為敵”。“不除草”與“不與蟲草為敵”字面上似乎沒差多少,但實際操作卻大不相同。
這是此書給予我的最重要收穫(同時反映了我在埋首耕耘之時不思進取的態度)。福岡先生的自然農耕是我學農的初衷及嚮往的方向,但很慚愧我至今做不到“不除草”(其他三項是可行的)。“不除草”恍若不解之謎,草類繁多,習性各一,其中很多根系發達的種類,土上土中橫行,隨時準備發散式的佔領大好河山,尤其在夏天,觀察草的姿態與漲勢是心驚肉跳、嘆為觀止的。我沒有節制此類野草的方法。
我一直在嘗試“不除草”耕種,但沒有成功,稍微怠慢就造成草吃菜的情況。雖然努力的做,但也只能做到”盡可能少除草“的地步。自然農耕舉世聞名(對於圈內人),可我十季耕耘連四大原則也做不完全,略覺窩囊。我至今成不了種田的懶人,只因解決不了草管理的問題。有兩個疑問揮之不去:
——“不除草真的可以??”
——“除草就算不得自然農耕??”
卻原來川口先生也認為不除草在實際操作上是不可能的(第 32頁)。他所提倡的自然農法是需要除草、可以除草的(但不耕地、不打藥、不施肥)。這很大程度上與我在實踐農耕之後的想法是一致的。這本書撥開了濃厚雲霾(也許我不過是為自己的失敗找到了藉口)。
(三)
這段日子裡,我漸漸覺得人們有點執迷於定義誰做的是那一門農耕法,執迷於某個農耕名詞與概念、某個農耕技法。提到自然農法,人們侃侃而談無為而治、不擾自然,往往流露出不屑於“不自然的”農耕方式。然而,農業或農耕本為人建,不管是自然農法、動力農耕、樸門設計或其他,完全剔除人為痕跡是不現實的,不過是或多或少而已。
以前我也糾結於自己做的是不是自然農耕,而今我更想知道的是:
—— “自然農耕能怎麼做?”
—— “自然農耕能做什麼?”
(四)
總的來說,此書解答不了我的問題,於是不免惆悵。
對我來說這是一本不實用的好書,只因關於川口先生實際的農耕技巧和田間操作與管理方法只是蜻蜓點水的略過,漣漪驟始驟失。一如閱讀其他自然農耕的書籍,它告訴我們自然農耕是美好的,讓我們心神皆醉卻終於茫然的醒來,好比知道冬瓜碩大而美味,但不知道怎麼種出來?如此若有所失的感受是熟悉的,我就是那樣彎腰低首於農田中一層層剝掉美好憧憬,發現人性裏根本的天真。
川口先生的人生哲理是可以大大啟發內心的,但捧書之人很可能會發現難以在農田裏走出小小一步。
或者可以這麼說,毫無農耕經驗的人若要選擇:
——(a)是否要接受川口先生的哲理?
——(b)是否要實踐自然農耕?
如果答案都是“要”,(b)的操作難度就極高。
(五)
讀這一類書會使人感悟某種生活哲學並豐富心靈與思想,但真正要去實踐自然農耕卻不免困難。
誠然,林志光先生在書序中給出了解釋,這不是一本工具書。序中也說:“...農法的技術與其背後的哲學史是一體的,不能分割來看待。在推廣農法技術的同時,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做價值的磨合。”
我基本上同意志光的說法,況且一本書要兼顧哲理和技術也有難度。不過,我仍想從這一點延伸去談一談哲理與技術。
我認為,哲理如同宗教信仰,接受與否因人而異,也勉強不來。
比如說,川口先生對同為自然農法提倡者的福岡先生的哲理也不盡認同(技術上也有區別)。而我對福岡先生或川口先生的某些觀念亦同樣有所保留。其中,川口先生堅持外界肥料不入田裏,但我認為可以因地制宜,因為若要將生活中可降解物質(垃圾)丟到垃圾桶再運載到某個地方去燃燒或填埋,是耗費其他地球資源甚至污染環境的(很可能污染的是無辜的別人的環境),何不將它們利用於農田中?生活垃圾不入田,也可能需要垃圾生產力低、垃圾再循環能力高的地方 ——比如日本——才做得到。何況,若說大自然是沒有外來肥料的,那大自然裏有什麼農田了?某些哲理是非常絕對的,但很多事也許都需要因地制宜、因事制宜。
另外,傳播哲理是可以極快而簡單的,印刷書本或互聯網就可以讓人每天接收各種哲理和聽見各地美好的故事。所以我隨便就能聽見人們信口而言自然農法、樸門設計學或者有機耕種(這不表示人們對各種農法的哲理有真實理解,但至少都明白了這些新農法是好東西)。然而切入去談農耕技巧時,交流就不是很順利了。這可能是因為實際務農的人太少,實際玩泥巴的人不多,成功將各類新農法發揚光大(惠及數量龐大的人的)的更少。哲理可以很容易在社會的某階層被傳播和被接受,但務農不像捧書般可輕易完成,而看書的群體往往是沒土地的人。
我們當然也要把豐富心靈的哲理教育給有田地的農夫的。可是在大陸,農民少受教育,若問農技他們會是很靠譜的老師,若談哲理就有難度。農民並非不能接受新觀念或哲理,只是穩定的收入和溫飽對農民更重要。老百姓的心很接地氣,書香蓋不過糞味和農藥味。除非人為的去聯繫農民並加以“感化”,大多數農民應該是不買書不看書的,要他們看書還不如讓他們看活生生的成功例子,否則書中黃金屋再漂亮也改變不了農民對豬圈的厚愛。
我想把書作為傳授工具,我們是將對象對準了沒有土地、回不到農田中的讀書人、城市人。
在和一些人的交流中,我發現以書傳授哲理還有一個可怕之處,既養成了一些推崇新農法並因此看不起現代農耕方式及農民的看書人。在擁抱了高尚的哲理和人生目標之後,人們掌握了很不錯的道德籌碼,不日曬雨淋不流汗也能隨時興致勃勃的譴責施用農藥化肥、種菜養牲畜供我們食用的農業和農民。讀書讓我們擁有鐵板鏡子,反觀己身時一片模糊。
(六)
毫無疑問,有良知的人都希望現代農業能減少對石化產業的依賴,希望各種自然的新農法獲得推廣。可是西方好像有句話說:“Two Wrongs do not make a right”(編者譯:兩個錯不等於一個對)。對於推廣自然農耕也是這個道理,十個哲學家也不能合成為一名優秀成功的自然農耕者。
自然農耕說易不易。相比現代農耕,實踐自然農法是”高境界“的事,顯然是需要有豐富心靈的哲理墊底的,但它也需要更多的技術傳播途徑,否則不能普及、無法傳承,也就無法使土地或更多人受惠。
我生活在普通農民之中,往來於大片依賴現代科技的農田之間,眼見以便利及盈利為單一目的的農業橫掃大地,不健康的食物供過於求卻依然追求更高產量,這不能不讓人憂心,並且愈加仰望諸如自然農耕、樸門設計、動力農學等技術與學問,盼望它們早日離開天神寶座、降於人間,將相關耕種技術和管理雷厲風行於俗世。
現實一點的說,我們可能覺得農耕是要解決人類的食物問題的,但其實它更要解決的是人類的貧困問題。全世界的糧食是短缺或多到浪費姑且不談,但糧食豐缺往往跟貧困沒有直接關係,國家糧食庫裡裝滿了又如何?大部份農民仍然是貧困的。
任何不能有效的投放和應用到現實中的農法(進而改變人們的生活及大地環境),就是有法無門的、老生常談的、茶餘飯後的物品。
懂得新農法的農耕技術和理論知識的人也不少,他們也都有崇高的心靈。但我總覺得太多人藏/躲在理想的精神世界裡,忘記了真實世界已變得有多壞,並且仍飛速的往劣的層面在變化。我們之中,有多少是甘於關起門繡花的東方不敗?有多少愛逛山洞翩然而來飄然而去的風清揚?好難得造就了個令狐冲,他卻鐵了心要去吹簫彈琴。江湖的烏煙瘴氣關卿何事?
我們當然都明白許多事急不來,尤其是改變人、改變世界的事。但我們是否該培養一絲 sense of urgency?在農藥化肥每況愈增的今日,地球真有用不完的時間讓我們漫步田園、賦詩賞花嗎?
而今的世界有多大面積的自然農耕地?有多少個懶人在種地?種出了多少食物、解決多少飢荒?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福岡正信或者川口由一去開創新農法,但每個人也不需要、不應該像兩位教父那樣的用三十年、四十年去培養一塊自然農田。作為自然農法的追隨者,我覺得自己可以至死不渝,卻擔心我們共同的家園在窮等待。
(七)
《自然農法:信步人生路》的出版是為了介紹自然農法或推廣自然農耕呢?我希望是兩方面兼顧的 ——既傳播哲理也不忘了嗷嗷待哺的農耕菜鳥。
書序提到說:“來自中國的訪客曾經親臨川口由一先生在日本的自然農田... 當看到了黑乎乎的土壤時...頓時體會到了什麼是自然農法...“
這敘述讓我遐想著川口先生令人流口水的黑土地,我多麼想知道 ——
—— 親臨川口先生的自然農田的訪客中,有農夫嗎?或者務農實踐者?
—— 沒有農夫嗎?為何不帶個農夫呢?這對自然農耕的朝聖,難道獨獨缺少了農夫的參與?
—— 有農夫嗎?那他/他們見識了什麼?他們學到的技巧有沒有可能加以分享的?無論是以書寫的方式、開會交流?當然更好的是親身示範或農田展示的方式……。
我極想認識去過參觀川口先生自然農田的農夫,聽他描繪自然農田的現狀和實現的方法?他一定問過了各個季節的日常管理,各種雜草的抑制方法,稻田麥田的實際輪作方法等等。我想在農耕者的眼中所看的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他們一定會向川口先生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那些問題仔細到農田裡有那一種草那一類蟲子等等,甚至沒被帶到田裡的生活垃圾是如何被處理的?
是的,我知道如果繼續耕耘,總有一天這些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但歲月如刃,它可能在我未有參透之前已先解了我血肉。如果哲理可以在讀完一本書之間獲得了傳授,我們為何非要所有人都花十年八年去學技術?領悟力是很因人而異的東西,每個人都依靠閱讀哲理去實踐農耕不是個好辦法。
(八)
哲理傳播和技術學習,是可以兼顧的,任何一項都不應該被放棄。
以PCD參觀川口先生自然農田為例,考慮到學習和傳播農耕技術的重要性,在一次難得的朝聖中沒有務農者,沒有技術考察、記錄和歸鄉傳授的計劃是很可惜的。
我相信如果某農夫從中學習了自然農耕,他必然會像我身邊的農民那般,毫不猶豫的、免費的去指導其他農民和“新農人” ,基礎的傳授可以加速有志自然農耕者的成長,縮短摸索的時間,然後才是任憑個人的觀察力和領悟力去開拓更深入的發展。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獲得免費指導和傳授,這個希望自然也是一廂情願的想法。而今的”新農法“一如雨後春筍般的新教育或其他各類學問,都走在成為貴族產物的路上,或者像一群人搞了一些 private party 獨自狂歡。舉例說,隨便去一趟樸門設計班是將近一萬元的花費,每況愈上。當然我們也可以實地去學習,比如去一趟川口先生的自然農田或去泰國的panya或其他農場,可是時間、金錢、語言知識或翻譯缺一不可。
很明顯我是個缺資源的人,我因此特別希望資源豐富的人能無私的傳授珍貴的知識,尤其像PCD一樣的公益組織能考慮到更多方面更多人群。PCD把有志於務農者稱為“新農人”,表現出了支持新農人的意向,可是除了不斷的強調新觀念、新哲理之外,新農人也許也需要更直接的資源協助,以加速對新技術的掌握與傳播,轉而去推廣新農法。
我想不管是PCD或樸門設計、動力農耕學等,都是要保護地球和促進健康農業發展的;那麼是否可以尋找方法降低平民百姓的學習成本呢?是否可以主動的放緩或避免各種新農法的商業化?新農法是不是要像各類商品或物品那樣,隨時間推進而給標上更高的價格?
每一天有更多農田在消失,林木在倒下,農夫在死去。恢復美好的大自然,不是我們的共同理想嗎?
(九)
每一天,農夫在死去,農夫在老去。每一天,農夫離土地而去。
我住在農村裏,每次聽見喪樂響起,內心就充滿感觸。2015年,毗鄰春牛園(老王在大理的菜園)兩塊農田的兩位好農夫相繼死去,他們年齡不算太老,彷彿好端端的就死去了,從此我再不能在田間跟他們微笑或說話了。我的身邊還有許多將死去的農夫,年長的年老的農夫,他們也會突然蒙主召歸。農夫越來越少了,他們的後代只想去城市發展,或已變成城市居民,他們甚至排斥著農田和祖輩的身份。
—— 在新農法龜速推廣的當兒,傳統農耕已沒落。
—— 在新農人還在矯情的時候,農田失去它們真正的主人。
我記得一位朋友對農耕初學者說過:“急什麼,我們有的是時間。"
這是很豁達的心境,但我不同意。我更多的感到時日無多,無能為力。有時候我甚至感到焦躁,不止因為年復一年的體會了自己的衰老,還日復一日的看著農田加速敗壞,農夫告別土地。
(十)
我當然是有私心的。
我是個有自己生活哲理的菜鳥農夫,我的私心就是希望學會農耕技術(而非各種哲理),讓完整的熟練的技術作為我延續農耕之路的裝備之一。菜鳥們都需要一些基礎知識和技術為底,至於往後的發展和感悟,那會通過個人經驗、觀察去獲得。
我希望所有善待大地的農耕方法都是可方便推廣、可無私傳授的。我不希望每個人都必須獨自摸索,我不希望知識淪為(實際需要者)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或者(富裕者)買來卻不用的收藏品。
(十一)
對於誰能當農夫而言,川口先生的意見很直接: “適不適合、是否有天資是很重要的。毫無疑問許多人會受自然農法的感召或感動而有心於農業,可是對於某些比如說“我真的很喜歡自然農法,感覺找到了自己的人生路”的人,川口先生認為“這跟要作為職業農民做下去完全是兩碼事”。
川口先生也說:”...沒有從父母那裡繼承到強壯的體魄,或者完全不懂農業,哪怕是一些最基礎的東西。因為沒有生在農家、長在農家,有時候就算意識上想改變也會出現因沒有這方面的累積而幹不下來的情況。反過來說,哪怕是很討厭農業的人,只要長在農家都會知道農業上最基礎的東西,這是根本的不同。所以,就算是意識上有了改變,身體跟不上也是不行的。當然要是非常努力地做到話,也是可以種出糧食來的,但是要想達到職業農民的水平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不是農家人,對農事一竅不通,開始學農時四十一歲,脊椎骨錯位,膝蓋勞損,農活量大時會手腳發麻、腰背疼痛。學農的過程歷歷在目,我覺得自己真是川口先生所謂的”非常努力的做“、能夠”種出糧食來”的人之一,雖然我可能不是最笨學農者,但知道本身達不到職業農民的水平。我能深切體會川口先生之言,深切體會到製造一名有本事的農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死去一名農夫卻帶走了數十年的經驗、技術和學問。按照新農法的傳播速度和方式,幾十年製造一名好農夫,可我們一天會失去多少真正的農夫?
(十二)
川口先生說,人們不一定需要自己務農,自然農耕的精髓可通過意識的改變而傳播,人人都可以做自然農法的支持者。
我是贊成的,我一直認為改變“人人”的意識和觀念,比改變農法和農夫更重要。各種新農法總是在嘗試改變人們的意識的,甚至希望讓人發掘心靈的美好,而大部分擁抱新農法的耕種人也一定有意無意的成為/要成為意識的傳播者。若說在“老農人”死去“新農人”未有的情況還能改變農業現狀的,那一定時“人人”的良好意識的形成。
可是對於“人人”或消費者要改變意識的意願,我們同樣過於樂觀,即使我們不斷放大某些地方某些人某些故事的振奮人心的進步,轉過頭來卻發現身邊的現狀少有改變。
關於農業和農產品,消費者支持農業支持農民的情況沒有很大改善。沒有社會富裕群體的意識改變,農夫們就缺乏能力、動力去拒絕現代的石化農業,繼續破壞土地而非照顧他人健康和地球安危,仍然是農夫獲取糧食與生計的最合理方法。
(十三)
我是學問不多、財富不豐、時間不夠的新農人。我想學習能改變農業的、改變世界現狀的新農法 ——各派大師都是這麼推銷他們自己的。
這樣的理想越來越像一塊肥皂,被時光不斷洗刷,越洗越薄,薄到我只能勉強維持自耕自食的生活。我想所有新農人都渴望獲得盡可能有效的、無私的指導,然後全力去奮鬥。可是我們一直滿足於瞎子摸象式的邊學邊做,心急也沒有用,一切只能緩慢而進,我們唯一的資源是誠意,卻也怕有耗盡的一日。現在,《自然農法:信步人生路》一書就此束之高閣,川口先生的故事和生活哲理在其中,我仍每天去農田,帶上的是背簍、鋤頭和同樣的問題:“自然農耕怎麼做?”
以福岡先生和川口先生的標準而言,我離成功的自然農夫只有區區廿七年之遙。到時候我要嘛還睡枕頭要嘛睡墳頭。在所有成名的自然農耕人物之中,木村阿公給我最大的鼓舞,他只花了十一年就成功以自然農耕栽培美味的蘋果。木村先生的成功來得如此快,主要是有了想死之心。自修自然農耕都該有所準備,時間不幹掉你,你就準備自己動手。幸好我已不像以前那般熱心拯救地球,否則已可開始研究處決生命的方式。
(十四)
我雖仍然在追求自然農耕,卻已不介意把其他新農法都 rojak (馬來語,攪渾在一起的意思),這個觀念轉變可以說是令人遺憾的,然而只要能以不傷害土地的方式去繼續種菜種糧食並與人分享,就算被歸納為四不像門派也無所謂。
新農法的傳播,若能少一點詩情畫意及貴族氣派,或多一點緊迫感及技術傳授,大家的人生路也許能更快的變得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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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書序中提到川口先生的自然農法“..一切無用論,即不耕地、不施肥、不除草、 不用農藥”。其實川口先生的自然農法並不是不除草的,如前面說言,川口先生認為不除草是不可能的。可惜關於除草,書中同樣說不完整。說是不夠完整,是因為我不能全盤想像川口先生是如何“拔草”、“割草”去管理大面積稻田的。大部分讀者也許不覺得“拔”與“割”的差別,務農者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