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芳子
形容社區支持農業(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下稱CSA)是中港台三地近十年慢慢發展出來的一門顯學,也許有點誇張。但毫無疑問,因不同機緣在不同社區由不同人和機構致力推動下,CSA是近年一股回應主流發展主義的新生公民行動。
路彎且長
在網上搜尋CSA在中國大陸發展的歷史,找到社區伙伴(Partnerships for Community Development, PCD)在2004年首次跟大陸伙伴一起學習CSA 這個舶來品的記錄。究竟CSA緣起自日本還是瑞士還是美國,也許會引來一陣討論。但清楚不過的是,它得以在不同地方生長,甚或落地生根,結成碩壯花果,個中自有玄機。顧名思義,社區支持農業面向農業。在六七十年代的日本和歐美等地,義無反顧地要跟農業建立關係的,大多是那些質疑主流科學理性文明、批判以資本為上發展導向的城市消費群。他們對農場作出承諾:願意互相支持,分擔生產風險,共享收益,建立本地生產本地消費的小區域經濟合作關係。當中強調生態和資源的保育、社區情感和文化的承傳、以至共同承擔和分享的社會關係。這不光只是一個消費者運動,不單指向生態和生活的永續關懷,這是一整個世界觀和價值體系的反思和重整。
多年來,社區伙伴跟內地伙伴們在CSA路上攜手探索,過程不免崎嶇,也走出一些青綠花香小徑。2004年的中國大陸,宏觀經濟持續高速增長、城市化市場化、城鄉貧富兩極化、三農等問題,浮出歷史地表,赤裸裸呈現眼前。PCD與伙伴們跟著外地CSA的足印,學習不同經驗,嘗試探索如何反思和回應時代的種種叩問。PCD支持年輕實習生在行動中思考,結合年輕力量和小規模的嘗試,既有焦點,也不斷擴寬CSA的思考和想像。慢慢地,CSA成為更多人的選擇和嘗試。年輕實習生一個一個畢業,要試試牛刀,發現前路有大大小小的阻困。然後,出現揭不盡的食品不安全黑心事件,CSA驟然成為救生圈。大大小小的CSA農場、農產品市集和消費者共購組織應運而生。有機有危。CSA光譜一下子變得有點混雜,除了一些努力不懈默默尋索,扎實而細細的耕耘外;是一些突然冒起高舉著CSA牌子的規模投資。CSA被簡約成安全食品的質量標籤,是田園生活的浪漫消費……在大陸這塊土壤中長出來個什麼樣的CSA?這些嘗試和努力,回應當下些什麼問題?究竟它們引向何方?
那邊廂,都市發展越加急速淩厲,村落因興建高鐵被迫拆遷的事件,給香港人一記當頭棒喝。無論是機構和伙伴,都感到是時候好好沉澱經驗,思考一下下一步該如何走?往哪里走?台灣朋友起步得早、走出豐富多元的經驗。如是,中港台三地CSA經驗研習似乎是很自然的一步。因此,PCD和嘉道理農場暨植物園攜手於2012年10月在香港搭建了一個相互看見的交流學習平台。
落地生根
研習會決定以落地生根為題。舶來品CSA來到中港台,落到不同土壤不同社群中發芽生長。這次,我們嘗試鑽進CSA的肌理中去,希望能夠更明白不同社群和操作的指向與追求。我們把目光聚焦在CSA中的C-社區、S-城鄉互動、A-農的主體性、以及CSA作為在地經濟這幾個主題,逐個細嚼。社區就是土壤,不同社區有不同的品性素養和可能性,CSA種子能否落地成長?是否能鑄煉出生活價值,並有延續推展的生命力?而城鄉互動有如耕地,究竟在這個生產和消費的流轉過程中,土與人、物與心、情與理、城與鄉的關係,是否有更豐富更深刻的內容?至於農(民/村/業),三地經驗讓我們反思土地話語權,農的主體位置……等等。當這個A不再是被動的客體時,我們看到了一個怎樣的世界?不同的C,不一樣的S,以及不同位置上的A,如何在本地開花結果,成為互動各方的生活和生計?這一直是CSA操作中既艱難繁瑣,又極富創意和啟發的環節。
從CSA再出發
名正言順。CSA或社區支持農業這個概念和翻譯,究竟能否涵蓋刻下的努力和追求?這些年來,他山之石換上新裝,融入本土脈理。有人琢磨修正社區支持農業這個翻譯:因為在CSA中C和A兩個部分是雙向合作支援的關係,不是一方站在道德或社會經濟高地,向另一方施加扶持和支援。我們看到雙方以至各方一起做農。如是,支持應該改為協力、互助、合作……等等。有人覺得社區這個說法不夠清晰明確,不同社區除因地緣或利益組合外,還必須共用一些理念,指向包含人與人、人與土地和自然的生活文明價值。如是,社區該改寫為社群,或者是“以農為本”的社區、或者乾脆不叫社區……有人感到農所蘊含的內容應該更豐富,不只是生產者或接受支援的物件,而是反過來,是照顧、支持和豐富城市生活文化的來源。如是,這個翻譯該寫成農業支持社區、城鄉共好、提攜……等等。有人早從農場加消費者的簡單運作,衍生出超越買賣的互動平台……有人強調CSA是要建立另一種供需關係,另一種社會秩序,是要在“每一天生活”中 反思,並用行動去改變,就正如60年代日本消費者運動提出的生活革命──要在日常生活中活出/活著心中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