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定義、理念及背景

全球產業化食品系統

文:Helena Norberg Hodge, Peter Goering, John Page

在最近的幾百年裏,全球上千種多樣化的、適地適作的農業系統被單一的、產業化食品系統所取代。在這個替換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特徵包括農業生產者數量的急劇減少,伴隨而來的是農場規模的增長、農業市場規模和影響範圍的巨幅擴張、農業生物多樣性的驚人退化,以及全球食品供應落入跨國大公司的嚴密操控中。

產業化荒謬又低效

所有這些影響中,首先要提到的是食品運輸的大量增加,以及由此產生的高昂的生態成本。眾所周知,溫室氣體正在改變著全球氣候。而這種方式鼓勵世界各地的人們不吃自家門口生產的食品,而是購買從幾千公里以外運來的東西。這是一種接近於瘋狂的理念,卻恰恰是各國政府正在推行的一項政策。作為這種政策的直接產物,產業化食品系統的食物運輸里程數近50年以來正以天文數字增長。今天的美國社會裏,一碟子普通的食物就要經過1500公里的運輸才能從原產地到達每個家庭的餐桌。

有人認為,食品運輸也有一點好處就是可以讓人們吃到一些異域水果、蔬菜以及其他附近無法買到的食品,這種爭辯其實毫無價值。比如說,1996年英國出口了4萬7千噸的黃油,同時也進口了4萬9千噸黃油,數量幾乎與出口額相等。其他國家和其他商品的情況也是大同小異。在大多數情況下,能夠從這種過度的食品運輸中獲利的只是一些大型的農業企業和投機商,他們利用政府的補助、匯率的變動和價格差把食品從一個國家運送到另一個國家,目的就是為了謀取最高的利潤。儘管「自由」貿易的支持者們認為成隊的貨輪、卡車以及飛機把相同的商品運向不同的地方可以促進經濟的繁榮。可是,只要從理性的角度去判斷,就會發現現行的這套系統既荒謬又低效。正如經濟學家赫爾曼•戴利曾經指出的那樣,「美國進口丹麥的曲奇,丹麥又進口美國的曲奇。倒不如交換各自的食品配方會來的更划算。」

本地生產減生活垃圾

不僅僅是運輸方面,比起那些在幾百或幾千公里以外生產的食品,本地食品還具備了其他節能上的好處。因為本地食品基本上都是現產現銷,所以免除了很多包裝、加工以及冷凍等方面的資源耗費。比如說,生產一紙箱速凍豌豆會比生產同等重量的新鮮豌豆多消耗2.5 倍的能量,而生產一瓶易開罐豌豆則會多消耗4.5倍的能量。同時,由此也產生了如何處理那些由食品包裝而引起的廢棄物問題。在英國,至少有四分之一的生活垃圾是各種包裝材料,而其中三分之二又是來自於食品的包裝。

把食物銷售到遙遠的市場同樣損失了它們原本的營養成分。水果和蔬菜被培育成各種各樣的特色品種以迎合全球營銷系統的需要,而在這些特色中,卻唯獨缺少它們原本的營養成分。對於產業化生產的農作物來說,能夠耐受住單一種植的環境,並適合長途運輸和搬運要比食物本身的營養成分更重要。任何食物在它們被收穫的那一瞬間就開始逐漸喪失維生素,所以,在產業化的系統裏即使是「新鮮」的食物從收穫到運輸、到最終擺上餐桌時,也已經經歷了好幾天甚至幾周的時間,它們的營養成分自然是大打折扣。

食品好看的外觀也是被優先關注的一面。通過形形色色的廣告,伴隨著大量毫無意義的規範,農業企業以及超級市場正讓大家相信水果、蔬菜的大小、形狀和顏色必須符合某種特定的標準。消費者們都希望自己買到的蘋果外觀紅亮、沒有瑕疵;土豆形狀統一,毫無破損;胡蘿蔔個大形直,呈現出誘人的橘紅色。現在,大多數的西方消費者已經脫離了農業的現實,那些世代相傳的品種因為形狀和顏色與日常所見不同,就得不到人們的廣泛認可,甚至根本不被認為是真正的食物,儘管跟那些更「好看」的產業化生產出來的表親相比,這些農產品的口感更好,營養也更豐富。

中間商vs農民 = 8:2

除了消費者的利益受到了損害,全球產業化食品系統還損害了農民的利益。這個系統最顯著的特徵之一,就是使農民最終獲得的收入縮水。導致這種現象產生的部分原因是銷售環節中大量存在的中間人——比如國際貿易商、食品加工商、批發商以及超市——都從中獲得了比以前更大的份額。自1984年以來,美國市場上一籃子食品的實際價格增長了百分之三,而相同食品的農場收購價卻降低了百分之三十五以上。今天在美國,每1美元購買本土生產食品的交易中,農民只獲得了21美分的報酬,而剩下的79美分全都歸了那些中間商和營銷商。農民必須用那可憐的21美分來支付生產投入。所以,即使經過繁忙而辛苦的勞作,能夠收回成本的農民已經算是萬幸的了。

農民同時也受到其他方式的經濟壓榨。「自由」貿易政策迫使農民必須與全球其他地區的農業生產者們進行競爭,而那些地區通常具有更廉價的勞動力以及更適合耕作的氣候。更為糟糕的是,那些以農產品出口為主要導向的市場經常會因為幾千里以外的匯率波動或是商業蕭條而突然消失。在第三世界國家,農民經常被勸說將他們的農產品商品化而不是為自己或是當地社區來生產。因此,農民被迫和變幻不定的全球市場的影響力拴在了一起。商品化的壓力導致了農產品的單一化,同時也給市場造成了更多的不穩定性。作為這個進程的一部分,農業家庭成員(通常是男性)只好在商品經濟的壓力下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他們通常要離開農場去城裏尋找工作機會。男性勞動力的喪失,給那些留守的家庭成員(一般是婦女和兒童)帶來很多問題。

產業化打擊鄉村生活

在鄉村社區,非農業成員的命運也遭到了挫敗。在農場合併,農業成員離開農場去城市謀生後,原本支持著農業社區的本地商戶發現他們的客戶基礎衰退了。小城鎮裏原本繁華的街區變得越來越蕭條,一些連鎖零售業巨頭如沃爾瑪等,就在這些地區建立起自己的商場,為留下的人提供服務。這些大型的零售業服務於更廣闊的地區,這使得鄉村居民不得不跑更遠的路去買最普通的日用品。這種狀況的出現無比沉重地打擊了當地的小生意。

註:本文摘錄自Norberg-Hodge, H., Goering, P., Page, J.,(2001)Form the Ground Up: rethinking industrial agriculture. London: Zed Books Ltd.中文翻譯的前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