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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年會的農友在稻田分享提純復壯的經驗 |
文 / 老六(廣西國仁農村扶貧與發展中心主任)
圖 / 參會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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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誌光分享本土留種經驗 | 參會農友韋勝豐帶來的部分產品展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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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玉平分享橫向認識村莊 | 農友本土實踐經驗分享 |
編者按:2018年9月3-6日,以“豐收與種子”為主題的廣西地方品種在地保護平臺生態農友年會在廣西三江和裏村舉辦。發起四年來,這壹平臺從最初的十幾人,發展到現在超過150多位農友參與。剛踏進秋收時節,來自廣西、貴州及四川三地合共70多位農友難得聚在壹起,並帶上壹百多個不同種類的地方老品種,在合作伙伴廣西國仁農村扶貧與發展中心的協作下,大家彼此交流種子的意義、與生活的關聯、文化的價值內涵,以及生態農耕的經驗。此外,農友們也現場自己動手制作家鄉傳統美食,互相結交朋友,讓情感鏈接起來。
這幾年,做生態農業的都愛談種子保護了,就像前些年做生態農業的都愛談CSA壹樣。
我在想,都在談種子,談的是什麽?
廣西地方品種在地保護平臺是2014年在社區夥伴協助下形成的公益平臺,主要內容是廣西生態農業的農友們相互交流地方品種、生態實踐經驗。
當時發起的念頭,主要是推動生態農業遇到了壹些困惑,推動生態農業那麽些年,技術實操性的培訓也做了,類似免耕覆蓋、堆肥、土著微生物、酵素……理論系統化的培訓也做了,類似樸門、自然農法、生物動力農業……也都嘗試了。
感覺在廣西,大家動了壹動,後面卻連續不起來,或者說動的方式跟我們原初的想象不壹樣,那怎麽辦呢?
在這些年實踐或協作的過程中,我們自己也去觀察和反思,發現了很多曾經忽視的細節,比如農業地域性決定了技術的地域性,某項技術不是在所有地方都可以解決問題,例如免耕覆蓋,在南方的效果就比在北方的效果要明顯省力許多,菜園又優於大田。
同時,理論性系統的農業體系都有它相應的原生文化、世界觀、價值觀在裏面,在中國的大多數農村,它可能會與本土的文化、世界觀、價值觀格格不入,那要落地生根,其實不是那麽容易、做些培訓就可以的了。
更重要的是,我們越深了解,我們越會發現,我們由外往裏傳的很多技術或理論,其實在本土本來就有其實踐方式,比如說免耕覆蓋,技術的原則是減少土地的空窗期,而在西南大多數土地緊張的地方,早有玉米黃豆套種、玉米南瓜套種、玉米火麻間種……
只要有條件,農戶不會讓土地有閑置下來的可能,符合減少空窗期,本身就是技術範本。再比如民族地區的稻魚系統,其背後不僅僅是技術系統,還有當地民族的自然智慧、生活需求以及文化呈現在裏面。
我們再延伸去看,農戶生活需求的多樣,會演替出種植品種的多樣,同時也會是種植技術可持續體系,妳會發現越來越有意思。
那好,再拋開那些農業理論,嘗試回到生活本身去看,我們會發現,壹個可持續的農業體系,它是那麽多元和地方特性的,它的家庭面向是為了豐富生活食物種類,生計面向衍生出地方的食物手藝,比如稻作區域以稻演替出來的豐富食物鏈條(米粉、發糕、粽子等);同時食物因承載了生存的意義,賦予了它溝通生死的價值,會形成了地方壹套獨有的風俗禮儀,比如侗族的香禾糯,便貫穿了侗族生活日常和節日往來;
我們也會看到在千百年來,由於地域的差異,不同村莊會形成食物或生活資源的互補,使得在區域內形成壹個相對良性而持續的生活系統。
所以,當我們拋開農業理論再看農業,我們會發現原來我們之前談農業技術或理論少了壹點東西,那就是跟本土生活的鏈接。
發現了這個有意思的切入點後,我們說,那好吧,那把大家聚壹起談什麽呢?最後我們發現,不管是種水稻、種玉米、養豬養鴨還是種果樹,源頭都需要談種子、談品種,那我們談種子總會是大家的興趣了。
那我們談什麽樣的種子?怎麽談?
當時已經有提過的概念是老品種,感覺分成兩個極端,壹種觀點是認為老品種低產,經濟效益低,很難堅持種了;另壹種是“神話”老品種,覺得老品種就是好。
這兩種觀點說不上誰好誰壞,只是相對單壹的看待品種的存在意義和鏈接面向。
往回看壹下,會發現農耕文明的起源基礎就是動植物的馴化,使得人類可以得以在壹個地域繁衍生息,可以有所積累抵禦自然變化。
但千百年來,隨著人類的遷徒交流,種子也壹直都在演替、交換流通,比如我們紅薯和玉米都不是原生於亞洲大陸。
所以品種它在地方上的保護傳承也是個動態的過程,只不過因為當時的自然演替沒有現在的研究所的“人工演替”速度快,使得這個過程變得“粗暴”、“單壹”;
而原生種壹方面因為各種原因不種不養而大規模丟失,另壹方面因為知識專利法,讓種子這個本應該是公眾的資源,變成了私人牟利的產品。
在這個背景下,我們談品種保護,壹方面要多談農戶保種的權力,讓農戶意識到在種子多樣性消失和專利化商品化的背景下,我們能為自己做點什麽事情。
另外壹方面需要客觀的看品種的傳承,我們要留什麽品種?怎麽留住它?怎麽讓它與我們的生活發生更多的互動,才能激發去保種的自覺和動力。
基於上面的壹些思考,我們提了“地方品種”、“在地保護”兩個詞作為這個平臺的工作方向;
壹個詞回應了我們談什麽樣的種子,另壹個詞回應了怎麽談。
我們說“地方品種”有幾個特點:
● 適應當地自然環境,當地有同類物種,與地方文化有關聯
● 由當地農民自然保留,並有相應利用它的手藝傳承
● 適應當地條件,不需要太多外來條件(農藥、化肥)支持生長,
● 在當地產量在不同自然情況下是相對穩定的,抗逆性抗病性強
我們看中它與當地農戶生活的嵌入程度,也強調它與地方飲食、手藝、文化的關聯,同時也看中地方品種的多樣性,就算是同壹個種類,我們也是希望是多個品種。
所以我們說,留種留種,最重要還是人,農友願意去留、去保護傳承,才是地方品種多樣化的關鍵。
所以最後找我們談“在地保護”,怎麽談在地保護呢?
我們首先要認識自己的村莊,認識自己,在這個問題上,橫向上提出幾個有意思的方向:
●地方的文化
●地方生產生活方式
●地方的資源管理
●地方的社會關系
在前面談過,說我們推動生態農業時候談技術、談理論體系、談經濟模式,但多少會離地方的生活有些距離,所以我們想離地方近些,從地方的角度看農業的方方面面,這樣我們才可能從裏面看到地方原有的農耕智慧或能對接外來技術的可能空間。
但村莊也不是壹成不變的,它也是壹個變化動態過程,那麽我們去認識村莊需要認識村莊的過去和現在,認識其中變化與沒變化的地方,我們才能去思考,到底要什麽樣的生活方式?什麽樣的農業生產方式?我們的村莊要去哪裏?
唯有在這個認識上,我們再談外來技術與理論的學習,才能兼容並包,為我所用。
所以我們談品種保護,會引申到在地保護,會想讓更多人去思考村莊的發展,因為生態農業不是個體行為,也不是單壹生產經濟體,它是壹種生活方式,在地的有力量的。
平臺未來壹個狀態或者說傳遞給農友們的觀念是什麽呢?
這是我們團隊壹直在思考的問題。在籌備這個年會時候,同事跟我說,可不可以把項目活動濃縮幾句話,我們貼在會場,讓農友們在會議期間可以看到。
第壹句話:打開視野,重新認識家鄉;放寬心態,從心設計生活。
第二句話:民間智慧藏生活日常;多樣種養為生態根本。
對於年會來說,希望能讓農友能聽到更多的聲音,這個聲音讓我們認識到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已無桃花源,萬裏之外的南美洲大豆會沖擊到了我們的日常生活,讓我們看到微小的保種工作對未來的重要性,所以會有談國內外種子領域發展趨勢的老師來做分享。
我們的日常生活或村莊裏就藏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只不過習以為常反而視而不見,我們需要有壹個聲音提醒我們,生活的村莊是有多元面向,而不是簡單的壹句“沒有值錢的東西”來衡量,年會請老師帶領大家橫向縱向的看自己的村子,發現在村莊中的各個關鍵鏈接點和可能性。
很多時候我們會聽到壹句話“我們農民沒有什麽知識”,這句話對也不對,因為如果用現在的教育制度劃分,確實沒有”知識”。
但如果不用教育制度來劃分,知識不等於智慧,特別是如何認知世界,認識人與自然關系,認識社會關系的本土生活智慧,所以也需要有壹個聲音提醒我們,本土文化裏有很寶貴的生活智慧,就藏在日常生活裏,這些智慧是可以帶領我們很好的本土生態農業實踐。
我們的生活不在經濟學家的數據模型裏,也不在專家學者的理論敘述裏,而在我們的日常生活智慧裏,在我們的多樣種養嘗試裏面,我們可以在自己傳承下來的智慧裏面去發現和設計,很多時候換個角度,換個心態,豁然開朗。
第三句話:農村農業農民息息相關;文化種子手藝代代相傳
第四句話:四季輪回順其自然;五谷豐登藏種於民
平臺更多的作用是讓農友們交朋友,相互鏈接起來,第壹次聚會的十幾個人,到現在七十多人,我想更多是相互的影響,相互學習、相互支持。
我們會發現,農業不是個體行為,它可能需要壹家人的支持,壹個村子的互動,幾個村子的聯合,才能在區域裏形成可持續的生產生活體系。
我們的種子自己做主,我們的生活自己設計。
所以平臺的未來不是我們團隊能決定,平臺是屬於農友們的,未來會是什麽樣會在每壹位農友的努力下會呈現出來。
感謝每壹位投身到生態農業、地方品種保護領域的農友們、誌願者們,妳們的實踐是這個平臺存在的基礎和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