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宇辉
以“看见小农”作为这期杂志的专题,无寗是一次对自身工作的叩问。
於2010年年中加入社区伙伴工作时的我,还会跟着伙伴去拜访投入到生态种植的小农,在桂林兴平的农村帮忙建房丶点柚子树的花,或在韶关罗坑学建鸡舍丶切南瓜片喂养土猪,用亲身的接触体会着农家的生活,从而引发我们对社会改变的想像。
随着时日推进丶形势发展,“社区支持农业”形成某种小潮流,社会的关注度日益增加,而我参与的工作却离土地丶农村丶农人越来越远。“社区支持农业”变成了每年的大会和论坛,变成了解决都市人食品安全危机的良方,变成了产业链丶产销关系。伴随物流业的发展丶移动通信及电子商务的变革,“社区支持农业”以具有当代中国特色的方式落地,而农人却在某种意义上渐渐从喧闹的派对中日渐远去。然而,最後呈现在餐桌上的农产品毕竟只是整件事情的一小块拼图,我们如何才能突破舍本取末丶见树不见林的现状呢?
当团队开始构思这个专题时,曾一度纠结谁是“小农”。传统的农民就是小农?种植面积在10亩丶30亩丶50亩?那51亩的算不算?幸好陈顺馨老师的《落地生根——社区支持农业之苏动》一书中《再认识以农为本生活的价值》一文给予了我们灵感。她在文首引用了成都华德福学校周远斌老师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是农民”,提醒我们每一个人都与土地密不可分。以农为本的生活意味着对“身土不二”的认同,意味着遵循大自然一年四季的规律,意味着因感恩大自然滋养我们而带来的完整生命选择。带着“以农为本的生活”去看“谁是小农”这一提问,或许比斟酌“小农”的定义更有启发。
怀着这样的省思,我们尝试通过专题中的系列文章展示生态农产品以外的农人面貌。黄寅的文章与我们分享了侗族村寨龙运才队长对自己家乡的理解与想像。土地上长出来的庄稼及农产品,对龙队长及村民来说既是温饱的来源,也是文化的传承,更是人与土地的一道桥梁。
袁舍的文章则以社区工作者的角度,分享了广西都安一个在地的生态农耕实践案例。袁舍与胜哥及韦金放等探索生态农耕的可能性,与很多农友把农产品销售到远方大城市的做法不一样,他们尝试与村子周边的学校丶就近的县城建立产销关系,寻找一种相对短距离丶在地的运作模式。在偏远的都安地区,袁舍带着在地的社区发展视角,在陪伴小农中反思丶前行。
来自宝岛台湾的陈怡桦到“天府之国”的四川成都,以4位农人两段故事的方式呈现现代小农的生活实践。在成都上游耕种的郑军大哥与王成大哥,本着对自己身体与土地河流健康的关注,以生态种植的方式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王大哥已实践生态种植10多年,他与家人的生活鼓舞着众多的後来者。接着怡桦介绍了返乡青年唐文苹及唐亮的故事,文章没有聚焦在两位“耳熟能详”的返乡青年本身,而是通过他们的家人与社区来呈现返乡这一行动背後所承载着的生活内涵。
敏涛与小泰的一组文章则通过跨国的对照,展示了年轻农人们的困惑与挣扎。敏涛与小泰於2017年9月在泰国的“正念市场社会企业课程”中认识并交流了彼此的返乡经验;敏涛刚回家两三年,而小泰则在家乡扎根10多年。虽然两人的经历丶社会背景不尽相同,但读着两人分享自己的思考丶与家人的互动等,不能不为其异曲同工之妙而会心微笑。
这次我们也请来了日本《东北食通信》的创办人高桥博之先生分享他的经验。高桥先生正通过办一本附上食材的杂志,促进城市人对一级生产者(《食通信》会介绍农人及渔人)的了解,增进与生产者的双向沟通。高桥先生曾跟我们说过,现在(日本)有太多媒体介绍食物的传播,他希望他们办的杂志聚焦在生产者身上而不是产品本身。他认为,读者只有了解了“产品”背後的故事,包括生产者的生活丶理念丶生产过程等,才能(并自然会)体会到食物的滋味。
最後,贵州乡土文化社的李丽把“小农”放回宏观社会脉络去理解,从历史文化丶社会经济等不同角度梳理百年以来的变迁,让我们在阅读专题所呈现的文章之余,有了个更完整丶更宏观的参照。她在文章最後提到新科技带来的机遇与挑战,在网络丶手机无远弗届的今天,可谓是非常及时的提醒。
赖青松大哥说过,正是因为农人每天都在田里干活,体悟天地,所以每一位农人都是哲学家。晴耕雨读虽是传统的理想,但现实中这种能种田又能读写的农人却为数不多,这当中有社会结构所带来的限制(如过去“能读书”的农村子弟大概不会去下田),也有农人本身的特质(他或许更喜欢与土地作物等打交道)。如何让人们多向农人学习,而不只是消费其生产的农产品,正是时代抛给我们的命题。
陈宇辉
社区伙伴城市项目项目统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