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塔社區負責人用航拍圖向參訪團展示他們的森林保護區域。(汪維行) |
文 / 汪維行(梁漱溟鄉村建設中心工作人員)
編按(原文篇幅較長,以下是經社區伙伴刪減的版本) 2015年1月底2月初,社區伙伴青年發展團隊安排我們的伙伴機構成員前往泰國,與泰國志願者服務社及其伙伴機構進行十天的交流,聚焦認識當地的返鄉青年與生態農業議題,了解青年人培養經驗,並將之置於泰國社會發展及NGO發展的宏觀視覺下觀察和省思。 同時,通過走訪克倫族村落、梅望村和梅塔村及返鄉青年,能初步認識泰國農業現狀、農村社區發展及本土文化保育;也通過參加有機農夫市集,了解泰國社區發展體系和另類經濟體系。以下是一位參訪團成員的後記隨筆,分析泰國的傳統文化信仰和可持續生活的實踐經驗,如何令村民充滿自信地應對現代化帶來的衝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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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訪團在克倫族。 | 克倫族社區與森林資源委員會的代表和返鄉青年交流。 |
克倫族返鄉青年。 | 克倫族返鄉青年的有機咖啡農場。 |
梅塔村返鄉青年的多樣種植農場。(汪維行) | 梅塔社區負責人用航拍圖向參訪團展示他們的森林保護區域。(汪維行) |
Srisangwan學校介紹他們的有機種植和生態循環。(白亞麗) | 清邁以農戶爲主要參與者的有機農夫市集。 |
“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地方能够免受這個經濟體制帶來的毀滅性的打擊,從高山之巔,到海之淵;從遙不可及的沙漠,到身處其中的大氣層——資本主義正在毀滅這個星球。”
——Martin Empson 《土地與勞動》
正是在大學時代的一次下鄉支農,才開啓了對農業、農村以至整個社會宏觀變遷的了解和反思:自己想要甚麽樣的生活?如何更深入的了解自己和這個社會?社會在現代化發展下確實帶有很多不可持續的元素和危機,但卻沒有辦法或具體的實踐來讓我們能懷著自信地與現代化對話,所以內心總是茫然和矛盾,但卻又憧憬著。
隨著參與更多的鄉建工作及外出學習參訪,特別是今次的泰國之旅,發現原來不管是國內或國外,均面臨著各種現代化和全球化帶來的危機;但同樣,也都有應對這些危機而出現的一大批改良者或實踐者。
宏觀的社會和時代變遷總會給個體生活帶來一串串的烙印,個人或感矛盾和不安,而這種心理實來源於缺少信仰或是從實踐而來的自信。這次泰國之行,我看到的不僅是全球化對泰國傳統社區或多元農業帶來的危機,還有是應對這些危機而進行的長期實踐探索(生態農業、青年返鄉務農、本土智慧學校等),最感動的是那一批堅實、自信的實踐者。他們的自信不僅源自內心對現代化單一生活的反抗,還有傳統文化信仰、對傳統智慧的深入認知,而更多的是,他們在實踐中創造和推動的另一個可持續的農業、文化和社區。
信仰自信的青年人
當汽車攀山越嶺之後,我們到了克倫族的梅望社區,接待者是當地土著居民和返鄉青年,他們住在自己修蓋的吊脚樓,穿著自縫的布衣。我們盤坐在湖上的吊脚樓,聽著社區骨幹分享他們爲保護自己的家園而做的努力。他們製作社區資源圖、森林覆蓋圖、河流區域分布圖,又與政府談判,提出自己的訴求。
克倫族崇拜自然、崇拜森林,敬畏森林裏的樹木花草、動物。他們認爲山河、森林都有巨大威力,是神之所在,因而對其敬拜,亦因爲那裏是他們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他們保護著自然森林,和森林和諧共處。森林有非常豐富的資源,在現代化建設不斷推進中,政府和跨國公司也開始進入森林掠奪,把森林開發成商業旅遊、建度假村,同時還開發森林挖掘礦産;又以保護森林資源爲藉口,轉嫁現代發展的成本於村民身上。例如,泰國政府有訂下嚴格管制的受保護森林面積,企業則在受保護範圍外另覓森林開發,過程中,把當地村民趕出森林時有發生。然而在和政府對抗的背後,總是有太多創傷。對抗的另一種方式就是建設,他們通過大學購買了高空攝製的航拍圖。通過航拍圖片發現圖上原住民居住的地方,往往是森林資源最好的區域。他們在圖上規劃出了哪些是可以合理為生産生活利用,哪些是屬於絕對保護的區域;並組織村民做了很多保護森林的努力,讓政府看到成效,比如建立防火道、控制火種等,措施都得到政府認可,但在生産生活合理利用森林資源上,政府並不認可,又經常抓走砍伐樹木的村民,這時,19個村子共同成立的管理委員會便與政府交涉。
在急劇的社會變遷中,社區的青年人也開始正視自己和外界的聯繫,反思作爲少數民族,該如何看待自己的民族與外界的關係,以及在現代化不斷追求物質享受的文化下,能否滿懷自信地承認自己是克倫族人?如何面對自身與自然的關係?這似乎關係到內心的歸屬和信仰問題。
在寧靜的晚上,空曠的山野,幾位年青人和我們一起圍著篝火,克服語言障礙,感受社區、自然帶給我們的力量。他們用獨特的服裝、舞蹈和平和的語言,展示對本族傳統文化信仰的自信,反思現代化帶給村莊和日常生活的各種問題,進一步相信老祖先傳承下來的信仰,就是尊重和敬畏自然與心靈,認爲這個很值得學習。越是在克倫族居住的地方,自然森林保護的越好,村民也越發自信。他們的信仰不是通過簡單的說教或講道而來,而是從生命經驗中體悟出来,從祖輩中傳承下來。他們對自身的信仰,充滿自信。
實踐自信的農民領袖
泰國在20世紀60年代,隨著全球化的推進和農業規模化,單一化種植在農村全面推展;同時,綠色革命推廣高産雜交種、大量使用機器、燃料、化肥、除草劑和殺蟲劑,使泰國農民越來越倚賴市場,生産成本日益增加,農民負債,又帶來健康威脅,農村劇變。
“農民種的茬數越多,負債就越嚴重,因爲茬數越多,農民須購買化肥、農藥、種子、燃料等投入就越大;農民越勤勞,負債越嚴重。在綠色革命以前,農民根本不負債的。現在農民開始要不斷消費生活用品,如購買汽車、摩托車、手機、彩電、冰箱、衣服和食物等,開支越來越大,而主要靠賣米的收入則有限。”梅望村社區領袖透露著對現狀的深刻洞察,和對綠色革命的批判。
後來,梅望村求變,開始推動生態農業,各類社會機構參與其中,基層社區開始轉變,用了大約3年時間就把以前積累的債務還清了。剛開始時,人們都會質疑。但是,規模化、單一化的種植確實有很多問題,如噴灑農藥令身體中毒,要付出昂貴的醫藥費。在堅持幾年的生態種植之後,很多問題就解决了。很多農民合作社、社區支持農業開始崛起;通過各方面的努力,農民、消費者逐漸形成了一個農業循環系統──種植、養殖、生産、銷售、加工等方面,形成了一個可持續的農業循環。
這個良好基礎吸引了村內的年青人返鄉。父輩們看到孩子受了高等教育,遠離自己的社區,卻在城市裏得不到好的生活,也經常入不敷出,遂鼓勵孩子回家幫忙有機種植。他們發現現代教育無甚可觀,教一些不實際的知識,亦就是因爲大學裏很多學者的農業推廣,才造成農民負債,梅塔村的農民領導更著其孩子不要繼續修讀研究生課程。
這讓我們看到,這位農民領導和村民經過底層的多年實踐之後,確實看到了綠色革命的危害,也通過實踐證明了生態農業能够幫助社區,讓農民、自然與土地和諧共處。生態農業利用本地傳統智慧來種植,村民又自己發酵造有機肥、製米酒和香皂等,然後通過城鄉對接的市集銷售産品,逐漸形成一個完整的體系。農民在這個體系中可以擺脫負債,也免卻因噴灑農藥而中毒的問題,保障身心健康。這實踐經驗構成了他們自信的基礎,這種自信恰恰是多年探索並取得一定成效的結果。